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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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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三章

光滑的鏡面, 映出女子有些蒼白的臉。

她一動不動,任由身後的女子拿起玉色的短梳,輕輕打理她滿頭銀白色的長發。

穆月灼盯住鏡中的自己, 很久之後, 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。

那表情看不出喜怒, 卻讓擺弄她長發梁欽,瞬間頓住了動作:“公主,怎麽了?哪裏難受麽?”

她對上梁欽關切的眼, 沈默地搖了搖頭。

他們對她,都太過關心, 這種小心翼翼的姿態, 讓她一時有些不太適應。

她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, 指尖凝結出的微弱靈力, 甚至不能與燭火的光輝相較。

蘇醒之後的穆月灼,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, 除卻一頭烏發,她失去的, 還有幾千年的修為。

其實, 她應該感到慶幸的, 畢竟能夠蘇醒, 就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。

天聖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,用了多少秘術、靈藥, 才讓她從混沌的夢中, 重回此間。

穆月灼也不是在後悔,畢竟當她站在星盞大陣之上的時候, 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。

只是,驟然的由強變弱, 還是讓一個驕傲的人,難以接受。

“公主,”梁欽輕輕開口,將她覆雜的思緒全然打破,“洛家主又來了,你要見麽?”

穆月灼沒有立刻回答,反而問了她另一個問題:“站在你的角度看,你覺得,洛留影依舊是真心的麽?”

“公主,這件事,應該要您自己判斷,”梁欽回答得很快,“但梁欽絕對是真心的,公主可以完全信任我,我此生,永遠、不會站到公主的對立面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穆月灼被她的話逗笑了,她垂眸想了一會兒,像是做了什麽決定,點點頭,“讓他進來吧。”

殿門開啟,一股冷意爭先恐後地湧入,她沒有回頭,從鏡子的反射中,看向他的眼睛。

洛留影站在燭火交織的光裏,頓了頓,最後才慢慢地進來,他問:“你是不想看到我麽?”

穆月灼思考了很久,搖了搖頭:“我只是有點不知道……該怎麽見你。”

糾結,這個詞,從始至終地貫穿在他們的情感裏。

從前是,現在也是。這種情緒,在穆時邈來過之後,更加達到了頂峰。

穆月灼已經很久沒見過那樣的父親。

穆時邈言辭懇切的關心,讓人感到久違。

但她有些明顯的冷漠,似乎刺痛了年長的男人。

穆時邈開始不冷靜,他變得憤怒,痛斥洛家,又指責一切。

他說:“月灼,你失了修為,又成了現在這幅樣子,洛留影還願意來找你,難道不是有所圖謀麽?”

他撥開長發,露出後頸處的傷口,又說:“他們包藏禍心!你仔細想想,只有我們,才是永遠的家人。”

穆月灼卻在那時想,上位者不再雲淡風輕,有時候,確實是一件有趣的事。

但她也承認,他的話,從另一層面上,確實映入了她的心裏。於是,她開始重新思考。

但洛留影顯然不想給她思考的機會。

他每日都來,不管能不能進來。

他問:“你在擔心什麽?”洛留影解決事情的方式,總是直接的過分:“你擔心我要害你麽?或者擔心,我想通過你,掌控穆家和天聖?”

“是啊,”他自嘲地說:“你弟弟是我害的,你父親也是,下一步,應該就到你了。”

“沒有。”穆月灼終於從椅子上站起身,她扭過頭,認真地否認:“我沒有這樣想,如果你有這種打算,我不會醒來的。”

“而且我記得你的話,你說過,權力的變更代表著流血和死亡。所以你不想變更,現在這樣,有妹妹有朋友,就很好。”

她當然願意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,也願意相信他沒有變化。

何況,年少時從惡意的夾縫中、一點一點滋生出來的情感,也從不會那麽脆弱。

“那為什麽?”他咄咄逼人,高大的身軀擋住燭火的光,將她完全籠罩在黑暗裏。

穆月灼很討厭這種“被壓迫”的感覺,她摸出一把匕首,抵住他的喉嚨,試圖變客為主,但與此同時,她依舊認真回答他的問題:“因為……我現在很弱,而且也變醜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他沒有動,似乎很習慣這種交流方式,只是眉頭微微蹙起:“你在……妄自菲薄麽?”

“我只是覺得,我現在,應該不是洛家主、最好的選擇了。”

“恕我直言,公主,”洛留影釋然地笑了,他伸手輕碰了一下她的側顏,“從一開始,你就不是我‘最好’的選擇,我也不是你該考慮的選擇。但那又如何呢?”

“我這幾日不見你,是在給你後悔的機會。”穆月灼手中的匕首更近一寸:“但你堅持要進來,日後,就不能後悔了。不然,我就殺了你。”

“就算我現在修為低微,但作為公主,也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
“好,拭目以待。”他低低地笑了:“公主拿刀‘威脅’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也沒見哪一次真的下手。”

“我真的會殺了你的,洛留影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洛留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,他低頭看她:“夜深了,你身體還弱,多休息吧。”

他眼見著穆月灼轉身坐上床榻,又問:“我明天來的時候,不會再被拒之門外了吧?”

她閉上雙眼休息:“……看情況。”

耳邊一陣衣服摩擦的悉索聲,很久之後,穆月灼又聽見他的聲音:“月灼,你現在依舊很好看,靈力也可以重新修煉,而且‘弱’這個字,未來也不會和你有半分關系。”

他說:“你會像你希望的那樣,成為天聖真正的掌權者。”

*

“你不管他了麽?”洛疏竹朝草叢裏暈厥的人影擡了擡下巴,“如果這地方有別人闖進來,他可能會死的。”

歷拂衣伸手拉過她的手腕,頭也不回地往外走,“我為什麽要在乎他死不死的?”

“到底是親戚,沒關系的麽?”

“因為是親戚,我剛剛才沒下死手的。”他步伐更大,“走吧,不用在乎他。”

沿著長階一路上行,視野突然變開闊了許多。他們順著九殺劍指的指引,奔赴了下一段行程。

一連行進了許多天,經歷了無數的有驚無險之後,九殺劍突然爆出一陣金光,然後默默地直立在半空,不再偏向任何方向。

面前是一道狹長的山谷,洛疏竹收好劍,朝叢林的掩映之中看了看,點頭道:“……應該是這裏了。”

“我現在有點懷疑,”歷拂衣用手撥開擋路的枝葉,“你的劍,真的是想要帶我們來找流光珠麽?”

這個問題洛疏竹無法回答。

她確實也不清楚九殺劍如此反常的原因,但從進入這裏開始,這柄劍,帶著他們避開了危險,也引領著她,拿到了那顆充滿靈氣的種子。

這一切看起來,都是好的指引。

“我也不知道,”她搖了搖頭,“但不管是因為什麽,這山谷之內,一定有什麽。”

洛疏竹走在前面,她一腳踏入其中,朝著更加幽深處進發。

山谷裏只有各類靈植,它們安安靜靜地生長,四下的環境裏,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,也沒有飄蕩而過的殘魂。

這裏像是外界真正的山谷,而不是流光珠神力所創造的地方。

越往內走,景色開始漸漸變化。

半空之中,莫名開始出現細碎的半透明晶體,他們好似破碎的寶石,懸掛在空氣裏,折射出無比耀眼的光。

這些晶體有的金黃,有的則是幽深的藍,幾近黑色。兩種顏色的晶體相互糾纏,看起來像是凝結的雲霧,也像是一塊塊斑駁的靈石。

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,便也不會隨意觸碰。

只是洛疏竹,在看向那團金色的光時,心中會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,這讓她的步伐,莫名加快。

她又朝前方走了一段距離,那些晶體開始增多,甚至,朝內望去,整個天地,全部都是金色和藍色的交織。

凝固的晶體也在這裏開始流淌、浮動,形成雲霞一般的狀態。

“疏竹,”歷拂衣的臉在周圍光芒的映襯下,顯得有些難看,他突然問:“我們還要朝內走麽?”

“我要進去,”洛疏竹無比確定地點頭,“我感覺,我需要進去。”

像是被再次指引,她大著膽子走入了那片雲霞,金色流轉,在她身邊慢慢地聚攏,似乎要想將她包圍。

靈動的金色輕輕擦過她的肌膚,帶了溫和的觸感。

洛疏竹回過頭想要出聲,她看著在停滯不前的男子,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,她匆忙向回跑了幾步,擡頭問:“拂衣,你怎麽了?”

“疏竹,”他的聲音很輕,不似尋常般清亮:“我突然,感覺……有點累。”

話音落下,歷拂衣驟然脫力,整個人向前撲來,直直地砸在她的身上。

洛疏竹盡力托住他的身體,最後也只得半跪在地面,任由他躺入腳下的金色裏。

洛疏竹將手按在他的靈脈上,再一次確定了他的毫發無傷。只是歷拂衣,似乎越來越疲倦,他把指尖嵌入掌心的血肉,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
查不出原因,便是一種更加可怕的問題,她的語氣焦急:“你到底是哪裏難受?有沒有碰過什麽?”

“我不難受,只是很困。”他的聲音越弱,似乎在用最後一絲氣力看清她的樣子,“你沒有任何異樣……很好。”

歷拂衣的手垂了下去,看樣子,像是真的陷入了沈睡。

她掰過他的身子,伸手想要往他的靈脈裏灌入靈力,卻沒留意,身側的金色,在無意間,又一次慢慢朝她聚攏。

金色的細小晶石默然凝成一道薄薄的阻礙,打斷了她輸送靈力的動作,也將她和歷拂衣分開。

於此同時,半空中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乍現:“不必如此,他只是沈睡而已。”

“誰?!”她一邊問,一邊召出劍,想要去擊碎面前的阻礙。

“等一下,笙笙。”那個聲音頓了一下,有些不可置信,也有些受傷:“我雖是碎魂,但聲音未變,你……聽不出來了麽?”

洛疏竹的動作卡住,她的手一點一點垂了下去,很久都沒有開口。

她的父母在大戰前便已隕落,而能在那場大戰裏成為殘魂,並且還能叫她“笙笙”的人,這世上,只有一個。

她抿抿唇,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:“……爺爺?”

“還好,你還記得我的聲音。”他笑了一下:“我前些日子從渾渾噩噩中‘清醒’過來,便在這域中,找人打了一架,沒成想,魂魄打碎了,便只能這樣見你了。”

“所以不必害怕,”他說:“你能看到的金色,全部都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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